乐哉今岁事

灵猫传


十三·上


(一)


春色淌河溪,瑞雪折柳弯。


双雀傍枝头,鸳鸯戏池欢。


放眼望去,殷春时节,喜上枝头,大街上都是成双成对的、挽着胳膊走街串巷的新人,唯有槐树老枝上趴着只小白猫,形单影只,好不寂寞。


小少爷拎着元亨阁刚出炉的梅花酪从巷子拐角处匆匆走来,望见垂落的猫尾随着徐徐的微风一摆一晃,这才抿着嘴、偷着笑缓缓走到树荫底,靠着老槐树的旧根坐下,从袋中掏出一枚精致小巧的玫红色糕点,自顾自地品尝起来了。


三、二、一……


默念完三个数,眼前一道白色的影子一晃而过,稳稳当当地落在他腿上。


小少爷笑着抚了抚小猫儿拱起的背,又安抚似的挠了挠它软乎乎的下颚,轻言道:“元亨阁的新品,路过时特意捎了几块给我的小家伙来赔罪。”


知道他素来嗜甜,念着他就好元亨阁这一口,故而想着在他心情不好时捎来点能让他心情好的点心。



这般说着便将纸袋从边儿上拎过来,正准备拣块热乎的给自家小馋猫吃,谁想那只气鼓鼓的小白猫正眼都没瞧他一个,伸着小脑袋凑到他手边啃了一小块刚吃过的梅花酪。


小少爷微微一愣,却是满目含笑,浅浅说道:“给你给你,不跟你抢,护食……”


被调侃的小猫嗓子眼儿里低低呼噜了几声以示不满,却又靠近,小口小口吃着小少爷手掌心托近的酥酪。


小少爷也不急,就这样满眼温柔地注视着小猫儿慢悠悠地吃完了整整一块梅花酪,然后在眨眼的一瞬间,面前的小猫霎时间幻化成一位身着水蓝色长衫的男子。


“好吃吗?”刘耀文用指腹轻轻擦去他嘴角残留的一点儿碎渣,柔声问着。


“还不错。”宋亚轩双手搭在刘耀文的肩头,跪坐在他的身上,却是半分起身的意思都没有,反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得那叫一个安安稳稳。


刘耀文就这样依着赌气的小猫随意摆弄着,待他舒舒服服地靠坐在自个儿身上,他这才半搂着那人纤细的腰肢,轻声道:“生了气别一个人憋着,找了几条街才在巷子外的墙头看见你。”


宋亚轩低垂着眉头,轻轻抵着他的肩头,小声喃喃道:“才没有生气……”


当真没有吗?


一个时辰前,他好容易忙完了辰轩阁的琐事,兴致勃勃地溜进将军府去看看他的小孩儿,却撞见了那七殿下马嘉祺与自家小将军议事。


“明日就走?”刘耀文问道。


“太子的春宫宴提了日子,明日启程才赶得上,你收拾收拾,咱们明儿一早就该准备上路了。”


“好……”


宋亚轩一愣。


新年一过,各地官员又要准备回到各自的岗位,刘耀文平日里都是西南练兵场和渝州城将军府两地跑。除夕那晚答应宋亚轩,这几日忙完将军府的年事,就陪着他出去散散心,可这还没出门,答应他的小孩儿好像就被人拐跑了……


于是他低落落地从窗台一跃而下,溜出了将军府。


他知晓,那一刻,小孩儿是瞧见了他的。


他也知晓,自家的小孩儿是个大官,他虽说不清朝廷官职有几何,但他家的小孩儿却是个鼎鼎大名的好官,都说欲戴皇冠,必承其重,有名的大官平日里又怎会跟个散人般闲来无事尽逍遥呢?


故而他知晓,他的小孩儿并非是不愿陪他,只是他有自己的事得忙。


他其实很希望小孩儿能多陪陪自己,但他更希望他的小孩儿能一直是旁人口中战无不胜的大将军,永永远远受到世人的钦慕与赞扬。他并不希望在小孩儿的眼中,他是一个蛮不讲理的八百来岁的老妖神,但他又实在是耐不住心里的滋味,所以从将军府出来后,愣是从城西晃到城东,从北街踱到南街,暗自腹诽了许久,心烦意乱地思量了许多,这才让委屈的自己好受了不少。


只是他本以为自己好不容易整理好了乱糟糟的情绪,却在小孩儿屁颠屁颠地跑来找自己的那一刻,空空落落的心倏尔间酸酸涩涩地被说不清的纷纷乱乱塞得满满当当。


他听见刘耀文的胸腔突突直响,耳畔擦过他含着笑的声线:“没生气就好。没生气的话咱们去者者居喝花酒去?”


宋亚轩长吸一口,抿着嘴抬起头望着他,话都到嘴边儿上了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。


刘耀文看着他这幅纠结的模样,心疼地叹了口气,轻轻按着他的脑袋将他重新放在自己怀里,然后问道:“你这几日忙吗?”


“不忙…一点都不。”


因为早早约好了要出门,所以他早早将辰轩阁各项事宜安排得妥妥当当,就等着刘小少爷处理完府上的事儿。结果这府上的事儿都未曾知晓忙完与否,这府上的人儿倒是马上就不见踪影了。


“既然不忙,”刘耀文缓缓揉着他的后颈,慢慢地说道,“那随我一起去京城可好?”


宋亚轩一怔,连忙从那人怀里直起身来,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满面笑意的刘耀文。


“这次去本就是赴宫宴,没有什么正事要谈,恰好咱们日理万机的阁主这段时日不怎么忙,那可否陪在下这个大忙人去北方转转?”


他感觉,心头那股子酸涩瞬间像是被暖烘烘的春风吹散了。


刘耀文瞅着小猫儿绯红的面颊终于挂上了丝春意,勾着食指轻轻刮了下他粉粉的鼻尖,说道:“既是我先失了约,那在下便请阁主吃遍长安美食街可好?”


“好!”宋亚轩弯着眉眼,笑着说,“我要吃到比梅花酪还甜的糕点!还要吃各式各样的鲜花饼!”


刘耀文扬着嘴角替他摘去了发丝间的落叶,然后用温热的指腹摩挲着他鼓鼓囊囊的腮帮子,轻声应道:“小馋猫,就晓得吃……”


“你们凡人不是常说民以食为天嘛!”


“算了,不急……”刘耀文轻笑着蹭了蹭他的鼻尖。


“什么算了?不急什么?”


宋亚轩有些疑惑,却听见小少爷错开他的视线,将他再次搂入怀中,轻轻地说道:“不着急,春天就快来了……”


(二)


从西南赶到京都花了整整三日,刘耀文觉着马车内一贯好动的小猫儿属实呆得有些憋屈了,连下了车趴在怀里都是一幅蔫儿样,于是他在进了刘家于京城添置的宅子后,对着三日来头一回幻化成人形的宋亚轩说道:“你好生休息会儿,晚些等宴会时捎上你一块儿。”


在路上颠簸了好几日都没怎么睡好,这会儿子趴在床榻、抱着软被的宋亚轩嘟嘟囔囔了许久,然后才说:“宴会完了我要去长安街吃糖果子。”


刘耀文不禁莞尔,坐在床边上揉着他后颈,轻声道:“随你,到时候带你吃遍整条长安街,好生尝尝京城里的点心。”


“切,”宋亚轩闻言却是一笑,“本座在世八百年又不是没来过这小小的京都。”


“哦?你以前也来过?”刘耀文一挑眉。


“那可不,”说到这个小猫儿瞬间来了劲,“当初我和二哥哥从城东喝到了城西,这偌大的京都还没有什么下酒菜是我没吃过的。”


刘耀文想着小白猫和老狐狸一路买醉的场景不禁一笑。


“哎...前几日和二哥哥说我来京都,瞅着他那模样是也想来玩玩的,怎奈这段时日恰逢春节之后,烟云院里边儿的舞秀实在是多,他也着实是忙得很。”


“怪不得......”刘耀文了然地点点头。


“怪不得什么?”


“怪不得...”他浅浅一笑,“嘉祺哥这几日频频往你二哥哥那边跑。”


果真是爱听八卦,这一听便连半分睡意都没了,宋亚轩捉急地问道:“七皇子殿下?当真?”


“当真。”刘耀文将他搂进怀里慢悠悠地说,“除夕那日我本事先未和嘉祺哥说你二哥哥的事,想着等到了随便搪塞过去,谁想他俩一见面并未有多生疏,虽未多言,但明眼儿一瞧便知晓他二人早前是认识的。”


“你知道这事儿都没和我说!”小猫一脸恍然大悟后的苦恼,“合着当时一桌子,就我和阿姐什么都不知道……”


刘耀文却是淡淡一笑,并未揭穿他。那日阿姐端着架子和嘉祺哥赏雪喝茶,摆明了是知晓那二人之事的,一屋子都是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老熟人,只有自家的小猫儿被蒙在鼓里傻乐傻乐地和自己堆着雪人。


也好,他看着那人红扑扑的脸颊想着,傻乎乎的,多可爱。


“只是...七皇子殿下是否知晓二哥哥并非凡人呢?”


“知与不知又有何区别呢?”刘耀文捏着宋亚轩衣袖下蜷着的指尖,“若是喜欢,管他是人是妖又有何妨?”


“就你会贫嘴……”小猫儿红着耳尖,攥着他腰间的手不免加重了力气,然后合上眼睡意朦胧地呢喃着,“本座准备歇着了,要是休息的好了再去宴会找你。”


“不着急,我到时候托阿诺从春宫宴给你捎个食盒。”


刘耀文听着宋亚轩儿的呼吸声逐渐平缓,替他盖上薄薄的被褥,然后缓步走出了卧房,迎面撞见了从对廊处的厢房出来的马嘉祺,于是瞬间敛去满目笑意,合上房门后快步走过去。


“安置好你家的小猫了?”马嘉祺笑着打趣。


刘耀文感觉脸热热的,却直截了当地点了点头。


“阿程说他素来小孩子心性,喊我叮嘱你平日多看着点他。”


刘耀文脚步一顿,他忽而心觉嘉祺哥知道的事儿远比他想的多……


不过他并未继续和马嘉祺唠家常,而是正色道:“今晚太子宴请,想来诸位殿下都会前来赴宴吧。”


马嘉祺边走边应道:“传信说父王近来身子欠佳,我的那些小弟弟们轮流守在延康阁,不知大哥的宴会能来多少人。”


“小的不来无妨,该来的能到就成。”


“刘少可是心里有数了?”


刘耀文缓下步来,微微点了点头,说道:“嘉祺哥,今晚一切小心,切不可轻举妄动。”


(三)


宋亚轩迷迷糊糊从梦中醒来时早已过了戌时,扫了眼偌大的卧房,空空荡荡,再用灵力感知了一下府宅也并未发觉刘耀文的气息,他便知道小孩儿还在应酬。


不过他也不恼,这会儿子休息好了,满身都是爽朗朗的力气劲儿,于是他支开窗格,瞥了眼云翳后明晃晃的皎月芽儿,摇身一晃,化作一只雪白的灵猫,掩在漆黑的月影之中。


既然你没回来,那我去找你即可。


说来这京都虽变了些许,但四四方方的大街小巷却是一点儿都没改,他寻着那人腰间存着他灵猫血的玉佩味儿,一路赶到了城内的落芳宫外,见那宫廷内纸灯笼依旧高高挂着微黄的烛光,他便知晓这宴会定是还未结束。


他正欲顺着房梁柱窜到屋顶等小孩儿出来,却瞥见从偏殿举着灯笼的小厮沿着冬梅小径一路有说有笑地走来。


“你说这太子选妃会选中哪家的姑娘呢?”


“咱们太子素来不问尘世,哪像那六殿下日日在市井沾花惹草,竟连南方楼坊间的姑娘都物色上了。”


“咱们殿下才看不上那会子卖艺的妓人,什么春香馆烟云院*的,这些三教九流的下等货色哪里进得来咱们太子殿内,也就六殿下那般粗鄙之人会喜欢吧……”


“谁说不是呢……”


宋亚轩闻言心里一阵火气没处使,那灰眸子猝然间黯了下去,立在梅花枝头低低地叫唤了声。只见那女侍脚下忽得起了一个绊子,猛地往鹅卵石路上狠狠地摔过去,未化的春日积雪此刻全黏糊糊地沾在身上;边儿上那女侍正笑话着,却不料手中的灯笼忽得断了线,明晃晃的烛火直愣愣地跌落在地,险些烧着了她的裙摆。


见那两人狼狈不堪的模样,宋亚轩这才好受了些,轻快地喵呜叫唤着,正欲回首从枝头一跃而下,却听闻身后两人着急忙慌地请安道:“见过太子。”


他一顿,侧着身掩于红梅花间。


只见月下来者一身华服,碧珠垂眉,凤眼斜长,似是无意间瞥了眼晃动的雪覆梅花枝,继而垂眸询问跪安的两名侍从道:“慌慌张张,成何体统?”


“回殿下,是在下一时疏忽。”


太子殿下看了眼满地的杂乱,皱眉问道:“可有受伤?”


“并无大碍。”


“那先下去吧。”


宋亚轩晃着猫尾巴,歪着头心道这太子殿下人模人样,怎养的两个如此言语不堪的下人?正暗自打量,却发现那太子殿下越过两名侍从,竟缓缓往梅花丛间走来,宋亚轩心下一紧,还未想好是往上跳还是往下窜,一个熟悉的声音便从另一边儿传过来了。


“太子殿下久未归席,原来竟是独自来赏这月下红梅了。”


太子脚步一定,双手背后回首一望,接着笑道:“刘将军不也是来赏梅的吗?”


“臣可没有殿下这般好雅兴。”


边说着,刘耀文边快步越过太子殿下,走至红梅树下,将喵呜叫唤的小白猫抱下。


太子眉眼一挑,调戏道:“不是赏花,是赏猫呀。不过刘将军真是好眼光,这白猫确实看着并非俗物,通体纯白,双色异瞳,还自带体香。”


宋亚轩感觉抱着自己的臂弯忽得锢着有些紧,抬头望见刘耀文垂着眸,和色应道:“是臣的猫儿乱跑,怕扰了太子殿的清净,特前来寻他。”


“哦?这猫......”


“这猫儿,有主了。”



小剧场——

宋轩轩:春天来了,就可以吃花花啦

刘文文:春天来了,就可以吃芽芽啦

宋轩轩:喵喵喵?


*度娘科普:


古代一、二等妓 院的名字以“院”、“馆”、“阁”为主,三、四等妓院多以“室”、“班”、“楼”、“店”、“下处”命名。 


青楼中多为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,当然也有两个都卖的,称为红倌人。青楼里多是卖艺不卖身的妓女,也有卖身的,但数量很少,档次也比较高,接待的都是些达官贵人,风流才子。


纯粹做皮肉生意的妓院称为“窑子”,档次较低,是我国古代最直接最低下的性交易场所,旧称妓院。

评论(55)
热度(1349)
  1. 共15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© 祁七幺妖 | Powered by LOFTER